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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羅小平
書院是傳播文化的地方,也是作育人才的地方,特別是宋代的書院通過藏書、講學、祭祀三大功能,用義理灌溉學子,培養他們修身進德,改變氣質之性。這是書院教育的核心。
變化氣質要讀書,因為讀書明理。這是書院教育的基礎。
講學是讀書的重要方式之一,但講學受時空限制,人們更多的是靜心閱讀。《詩經》說讀書方法有二:“如切如磋,道學也。如琢如磨,自修也。”前者師友二三人相互切磋,是為道學;后者個人一邊閱讀,一邊琢磨,是為自修。當然,講學也罷,切磋也罷,自修也罷,意在通過讀書明白事物的道理,進而變化氣質。理學家認為,人有天命之性和氣質之性,前者是本然之性,是善性;后者稟受天地之氣之偏,可能有惡。讀書明理,變化氣質,就會回歸天命之性。
讀書明理是一個長期的過程。理學家說的天理,包括自然法則和社會準則。書籍記錄人類物質生產與精神生活的過程,有經驗也有教訓,讀書就是要明白書中之理。不能書是書、我是我,書與我兩不相干。《大學》說的格物致知包括兩個面向:一是在廣度上用功。程顥說:“今日格一件,明日又格一件,積習既多,然后脫然自有貫通處。”世間萬物林林總總,循序漸進窮理才能融會貫通;二是在深度上著力。朱熹說:“須是窮盡事物之理。若理窮得三兩分,便未是格物。須是窮盡得到十分,方是格物。”“致知”是知之至,知至而后理明。
讀書也是一個釋疑的過程,需講求方法。朱熹說:“讀書無疑者,須教有疑;有疑者,卻要無疑。”書籍記錄歷史,但未必完全,且觀點各異。讀書不是死背教條,必須帶著問題讀,并參訂各家之說,解決心中的疑問,渙然冰釋才是讀書的最佳效果。比如,儒家的“厚葬久喪”為何遭墨子批評?讀《墨子》才知道:“三年守喪”,男不能耕,女不能織,如何度己度人;“事死如事生,事亡如事存”,大量的財物隨葬,富裕之家變成貧困之家,貧困之家雪上加霜。讀書明理就是要釋疑解惑,不宗一說。
讀書是學做人的道理,朱熹說:“后生之學,且看小學之書,那是做人的樣子。”陸九淵的二哥陸九齡反對把讀書當成炫耀的資本,他說:“今人自小即教作對,稍大即教作虛誕之文,皆壞其性質。”被稱為“道南首功”的楊時批評當時的讀書風氣:“學校以分數多少校士人文章,使之胸中日夕只在利害上,如此作人要何用?”可見明白事物道理是讀書的目的。
變化氣質需要思辨,因為思辨才能分清是非、區分善惡。這是書院教育的重要內容。
古代教育按年齡分小學、大學兩個階段,前者8~14歲,后者15歲以上。小學蒙昧無知,只能學一些簡單的家庭事務,大學則要學事物之理。用理學家的說法,小學是學形下之事,大學是學形上之理。朱熹說:“小學者,學其事;大學者,學其小學所學之事之所以。”又說:“小學是直理會那事,大學是窮究那理。”小學所學之事是事親敬長之類。朱熹說:“古者初年入小學,只是教之以事,如禮樂射御書數及孝弟忠信之事。自十六七入大學,然后教之以理,如致知、格物及所以為忠信孝弟者。”也可說,小學是學口耳數誦之學,大學是學為何要學這些學問的原因。
既然大學是學形上之理,那么書院就不能停留在背誦詞語的階段,而是要提高分析、思辨能力。現代科技高度發展,電腦之外,隨手有手機搜一搜,還有AI,詞語查找、含義解讀早已不是問題。問題的關鍵是如何讓人知道在哪可以找到“天理”。“天理”的含義是什么?有何作用?朱熹說:“道者,古今共由之理。”就是人們為了共同的緣由建立起來的道德體系。古代追求聲名利祿的教育多被理學家詬病,順昌的理學家余大雅說:“今人家不善教子弟。”朱熹回答:“風俗弄得到這里,可哀。”
書院講學的重點不只是知事物之當然,更要知其所以然。“師者,傳道、授業、解惑”,強調分析、思考的重要性。春秋時期,我們的祖先認識萬物的方法由物入理,提出“有物有則”;宋代的理學家以理釋經,進行理論創新,由理見物,提出“理在萬物之先”。因為聞道有先后,且人有智愚,“有物有則”的弊病是見物未必見理;“理先物后”的好處在于見理一定有物,因為理寓于物。
書院要弘揚“如切如磋”的傳統,啟發學生思維,引導他們深入思考。比如在“理一分殊”二者關系上,既要知道理一,更要知道分殊;既要知道分殊,更要知道理一。在物我關系上,既要知道物我二分,更要知道物我一體。理何以既是形上之道,又是形下之器。因為理也像工具,不同的事物用不同的理。只有通過深度思考,才能理解“天命之性”的重要意義。
變化氣質要改變心性,這是書院教育的重中之重。
理學家講天、講地、講萬物,簡言之是講物、講理、講人心。心何以重要?心具主宰的地位。朱熹在注釋《大學》說:“心者,身之所主也。”人會做事的本質是心會做事。心之所向,行之所之,故堯舜提出人心要聽命于道心。孟子對人心的認識更是透徹,他斷定人善性本,但又明白人心有惡,把惻隱、羞惡、辭讓、是非之心看成是做人的開端。北宋時期,理學家在《中庸》性、情的基礎上,進一步闡述心的主宰作用,提出性、情由心統攝。張載說:“性對情言,心對性、情言。”又說:“心統性、情,統猶兼也。”因為心有走作(越規、放逸)的可能,所以朱熹說:“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,而人心每聽命焉。”
宋代理學家提出“理在萬物之先”,一是物的世界,即世界是物質的世界;一是理的世界,萬物由理派生,并且為了強調心的重要性,甚至說“心即理”。事實上,理學的本質是唯物,因為理學家開口閉口都說物,而這個物包括事物。“心即理”也不是說心等同于物、等同于理,而是強調要心中有理。有理必然有物,因為理不離物。理學家關注的是如何將外物納為己物,達到物我一體的境界。在這一認識過程中,他們認為心雖不能決定世界,但可以影響世界,甚至左右世界。有道是,理無善無惡,但心有善惡。說得最透徹的是程顥,他說:“一心可以喪邦,一心可以興邦。”心的地位何其重要。
讀書明理、善于思辨、變化氣質,但氣質的改變最終取決于人的心性。周敦頤說:“圣人之道聞乎耳,存乎心,蘊之為德行,行之為事業。”書院教育的核心是教育人們內化于心、外化于行,以彰顯理學家所說的人之所以為人的文明氣象。
(作者為《朱子文化》雜志責任編輯、南平市李侗文化研究會副會長)